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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次聽到黃春明,是透過他的小說作品《兒子的大玩偶》,那時他已經被稱鄉土文學大師。再次聽到黃春明,是他的么兒黃國俊離開,我暗自想像一個作家如何面對同樣也是作家的兒子的永久離去。最近聽到黃春明,是他的作品重新改版推出,他幽默地說他已經被逼回來小說創作的領域了...


最近在書店應該都可以看見一系列的重新改版印刷的作品集,共八本,封面上是他親自作的撕畫,配搭董陽孜的題字,有一種童趣和親近感,我想這或許是他近年來努力經營兒童戲劇、撕畫創作後,再次思考到底應該以什麼樣貌來呈現小說本質後的決定。一如他的小說風格,自然親切,用最日常生活的語言,寫最平時不過的景物和對話,卻是一篇篇精彩的故事,故事性很強,很有畫面。

這一本厚厚的《泥土的滋味》,是「黃春明跨領域國際學術研討會」所發表的論文合集,不過,我卻是因為裡面黃春明和陳芳明的兩篇演講稿而買的。這些論文我興趣並不大,如同黃春明自己說的,一下子出現那麼多的理論、那麼多的英文,那麼多的詮釋,他感到困惑。確實,這些事後的文本分析和比較詮釋,都比不上聽他的親身說法。

到底黃春明的小說有什麼樣的特質?又是什麼樣的信念思考,形塑出如此的特質?我好奇。

黃春明說,他從不曾有意識的去研究小說,只是把看到的「view」寫下來而已。所以他的小說視覺性很強,很寫實,不寫抽象的事情,只讓畫面和對話很自然地講述某個生活角落的一則故事。他解釋,現代主義流行的時候,他徬徨過一陣子,但沒有迷失。這也是他小說題材總是圍繞在社會大眾,而不寫知識份子自溺式迷惘苦悶的原因,因為大眾的遭遇才是最應該受到重視的。

這樣的看法和小說觀,跟他的生長經驗有關。小時候,黃春明是被歸類為壞學生的人,在現實無助的他常躲在棉被哭,完全否定自己的遭遇。直到後來,作文課的王老師送給他兩本短篇小說,改變了他:一本是沈從文,另一本是契可夫。

他發現,契可夫筆下的那些農奴過得更苦,受到更多的苦難和不幸。反過來再看我們的社會,似乎也是如此,社會最底層的大眾,永遠受到最多的苦難和不幸,而這些人甚至都還沒有自覺自己是處在如此處境下。黃春明停止了哭泣,從此也確立了小說觀。

但沒有抽象文字的鋪陳和敘事,說故事的力道究竟能不能打動讀者?他說,他很注重「ending」怎麼結束的。短篇小說開場很重要,結尾更重要,結尾處理得好,才會讓故事有味道。

陳芳明說,儘管他的故事都聽過了,可是每次聽他再講一遍,還是被感動,因為他的故事來自對生命的真實體悟,而不是知識份子憑空想像出來的自我情感陷溺。當陳映真的小說《將軍族》《文書》還在強調現代主義的流亡和死亡時,黃春明《看海的日子》已經在寫回歸和包容。小人物雖然面對很艱難的處境,還是有很強的生命韌性,像石縫的小草,鑽出頭來,勇於面對這一切,堅持活下去。

我想,如果這是他所抱持的一貫信念,當他乍聞么兒逝去,心中湧現的會是如何複雜的心情?那一年,他的兒子選擇用結束自己生命的方式退場了。做為父母,心中最無法承受的輕,應該就是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哀痛,但當眾人揣測黃國俊是因感情問題過不去而指責女方時,黃春明卻出來說:「如果那位女性是我孩子喜歡的,請大家不要傷害她。」

這就是黃春明。失兒之痛肯定很痛,但他仍展現了溫暖與包容。以前大家只讀到他筆下社會底層小人物的大品格,而現在他用自己的生命實踐了這樣的課題。一年後,他寫了一首短詩追念么兒黃國俊,文字很淺顯,也很簡單,看完卻讓人覺得很難過。

《國峻不回來吃飯》

國峻:
我知道你不回來吃晚飯,我就先吃了,
媽媽總是說等一下,等久了,她就不吃了,
那包米吃了好久了,還是那麼多,
還多了一些象鼻蟲。

媽媽知道你不回來吃飯,她就不想燒飯了,
她和大同電鍋也都忘了,到底多少米要加多少水?
我到今天才知道,媽媽生下來就是為你燒飯的,
現在你不回來吃飯,媽媽什麼事都沒了,
媽媽什麼事都不想做,連吃飯也不想。

國峻,一年了,你都沒有回來吃飯
我在家炒過幾次米粉請你的好友
來了一些你的好友,但是袁哲生跟你一樣,
他也不回家吃飯了
我們知道你不回來吃飯;
就沒有等你,
也故意不談你,
可是你的位子永遠在那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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